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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在沒有愛的世界

  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22年前一個寒冷的下午,剛出生47天的我在舅舅的懷抱中第一次回到了我在沈陽的家。當時,我未婚的母親剛滿20歲。她18歲的時候,姥爺拿錢送她去日本學習,結果她卻和她的日本同學生下了我。因為父親是家裡惟一的兒子,有錢的爺爺不願意承認媽媽的身份。在媽媽的授意下,舅舅飛赴日本把剛剛能睜開眼睛的我抱回了他在沈陽的家,我就這樣被我的親生父母拋棄了。

  舅舅家是個普通的三口之家,兒子才兩歲,住的地方也不大。舅媽趁舅舅出去給我們買奶粉的工夫兒,托人到街道把我的名字寫在了她家戶口簿的最後面,舅舅也主動去為我交了超生罰款。從此,舅舅和舅媽就成了我的爸爸媽媽,他們的孩子也成了我的哥哥。

  我和哥哥在這個普通的小家庭裡一天一天地長大,爸爸媽媽給予了我們相同的愛,讓我們相處得和真正的親兄妹一樣。這樣的幸福生活一直到我8歲的時候宣告終結。那年哥哥10歲,一天我們在院子裡玩,突然一輛自行車朝我們沖了過來,哥哥把我擋在身後,自己卻被那輛車撞倒去世了。媽媽因為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而病倒,臥床休養了兩年多的時間才漸漸地恢復過來。

  那個時候我已經13歲了,我能感覺到爸爸媽媽比過去更愛我了,但我還沒來得及感受這份雙重的愛,舅媽就把我的身世告訴了我,這時我才知道,我原來是個被親生父母寄養在舅舅家的孩子,我的親生父母只是每個月郵一些錢來撫養我,但我的養父母卻為此失去了他們惟一的兒子。

  從那時開始,我的心裡就充滿了內疚,總覺得我是這個家庭裡多余的人,要不是因為我,哥哥就不會死。一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把舅媽放在抽屜裡的藥一股腦兒地塞進了嘴裡,之後便失去了知覺。

  舅舅舅媽及時發現了這一切,把我送到了醫院。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他們心疼的樣子。他們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說是因為考試沒考好。其實在我心裡充滿了恐懼和問號:我的親生父母為什麼不要我了?他們怎麼不來看看我?他們會不會回來接我?

  出院後,我偷偷地買回了日語書和磁帶,開始在業余時間學起了日語。我期待有朝一日,我的親生父母會來接我,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親生父母成了我的噩夢

  關於我親生父母的一切消息,我是在後來聽舅舅和媽告訴我的。我在日本的爺爺於1984年年初去世,父親繼承了爺爺留下的一個公司和一大筆遺產。三個月後,我的親生父母在日本結婚了。他們不知道,他們當初遺棄的女兒如今已經上了大學,身材修長,外貌秀美,還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繁塑(化名)是我大學音樂系的同班同學,我們相戀有半年的時間了。他的琴彈得不錯,我的歌聲只有在他的伴奏下才能展現得完美。更重要的是,他讓我的心裡有種時刻被保護著的感覺。

  突然有一天,舅舅遞給我一封媽媽郵來的信,信上說我的親生父親得了重病,他想見見我,隨信郵來的還有一張往返機票。來不及告訴繁塑,我簡單收拾了行李,告別了舅舅舅媽,登上了飛往日本的飛機。在飛機上,我用一把小剪刀把額頭的劉海剪成了電視裡日本女孩子的模樣,我希望這樣可以讓他們更喜歡我。

  到了日本,在一幢豪華的別墅裡,我終於見到了我的親生母親和身體正在恢復中的父親,還有一個小我兩歲嚴重智障的弟弟。母親的樣子看起來還算熟悉,但態度卻冰冷,甚至沒拉一下我的手問問我有沒有想她或是累不累,只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就讓傭人們去安排晚飯了。

  在那裡住了兩天,我幾乎什麼都沒吃,除了那些吃不慣的日本料理讓我厭惡之外,父親瞅怪物似的眼神、母親滿嘴的日本俚語、別墅裡眾多傭人在我身後指指點點的情形讓我終於認識到,在這裡,我根本不可能找到自己夢想了20年的親情,我渴望愛渴望溫暖的懷抱,渴望一個關心的眼神,可是卻沒有人理我。我根本就不屬於這裡,他們也不再屬於我了。

  一刻也不能多留了,我開始悄悄地收拾行李,三個傭人在樓梯口用日語說我是沒教養的野丫頭。她們以為我不會日語,我的鼻子有點兒酸了,積壓了許多天的憤怒終於發洩了出來。我抄起這兩天喝過後剩下的空酒瓶拼命地沖上樓梯,用日語大聲地罵著我能想到的最惡毒的髒話。這個時候,我那個日本父親突然出現在樓梯口,他一拳揮向了我,我從樓梯上滾落,失去了知覺。她給了我生命,卻讓我失去一切

  我終於回國了,額前還梳著那個日式的劉海,那是用來遮擋我額頭上的那塊黑紫色的疤,那是一個父親賜予他親生女兒最刻骨銘心的禮物,且終生無法褪去。

  回到我在沈陽的家,我看到了舅舅舅媽幸福喜悅的淚水,我知道他們是擔心我會不回來。那一刻,我發誓再也不會離開舅舅舅媽身邊,我瘋地踩爛撕碎了所有的日語書和磁帶,我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說一句日語,也永遠不會想念那些在日本的陌生人!

  我沒有告訴繁塑自己的身世,我害怕這會傷害我們之間的感情。在我回國之後,他每天陪在我的身邊,已經成了舅舅舅媽之外我最親近的人。他愛我愛得癡迷熱烈,我愛他愛得安靜執著,我打算等大學畢業之後,和繁塑一起去北京組織一個樂隊,開創我們自己的世界。

  可是沒想到,這一切成了泡影。

  在這個秋天到來的時候,那個日本女人的信又一次像噩夢一樣不期而至。她在信裡說我的親生父親病危,要我馬上飛到日本去繼承遺產,然後永遠留在那裡。在我還沒有拿定主意的時候,她又不斷地打回電話,催我盡快動身。她告訴我,繼承遺產的事情很急,我那個智障的弟弟是沒有繼承權的,如果我不回去,她丈夫在外面養的幾個女人生的孩子就會順理成章地成為遺產繼承人,她就會失掉公司,損失所有的財產。

  我本來是不想去的,但這個消息卻讓我的舅舅舅媽深深地陷入了為難當中,尤其是舅媽,我們不僅是真正的母女,更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她了解我所有的想法,就像我能洞察她的心思一樣。他們捨不得我,卻也不想讓自己的親妹妹在異國他鄉流落街頭。看見已經熬出白發的他們為此悄悄地落淚,我好心疼,可我又能怎麼辦呢?在萬般無奈之下,我終於忍不住把我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訴了繁塑,然後問他能否接受這樣的我,他笑著說我在騙他,他不相信。

  連他都不相信我了,還有誰能幫我呢?

  我離家出走了,我不敢回家面對舅舅舅媽為難的樣子,日本那邊的生活費從上個月開始就沒再收到,繁塑也在電話裡向我提出了分手,他說我是個騙子。我了解他,他一定是不願意接受我這樣一個出身復雜的女孩子做他的終身伴侶。

  我就這樣被全世界拋棄了。這一生我只愛把我養大的舅舅舅媽,但是這份愛卻讓他們在痛苦中煎熬了多年;我恨那個女人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錯誤地生下了我,最後又把我作為保全她名譽地位的工具。是她的自私、冷漠和無情,讓我孤獨地在沒有愛的世界裡無聲地哭泣。

  阿陽手記:

  毫無疑問,阿四面對的世界要比我們平常看到的復雜得多。然而,這一切卻不是她的錯,錯在她的生身父母如此狠心,錯在她的男友如此不懂得體諒。阿陽想說,既然沒錯,何不勇敢地回面對生活?選擇為真正愛你的人付出,總比一個人默默承擔痛苦要好得多。重新快樂起來吧,為了愛你的養父母,也為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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